
“剛到稱多縣那周,夜里總覺得胸口壓著團濕棉絮,得把氧氣瓶抱在枕邊才能喘勻氣。”徐連那指尖輕輕叩了叩辦公桌角的氧氣瓶,鏡片后的目光透著笑意。
這位首都醫(yī)科大學附屬北京朝陽醫(yī)院石景山醫(yī)院的風濕免疫科主任醫(yī)師,如今多了個身份——稱多縣人民醫(yī)院院長,北京市第六批醫(yī)療援青隊伍的帶頭人。
平均海拔4500米的玉樹藏族自治州稱多縣,通天河正載著雪山融水奔涌向東,風里裹著高原特有的清寒。當地群眾對“家門口看好病”的期盼,比河谷的草芽更迫切。
始建于1952年的稱多縣人民醫(yī)院,已在歲月里走過73載,作為縣域唯一的二級甲等綜合性醫(yī)院,27個一二級學科撐著6.02萬群眾的健康傘,可“設備老、人才缺、技術弱”的舊疾,曾讓這份保障顯得單薄。
國家對口支援的號角一吹,北京醫(yī)療援青的暖流便翻過了昆侖山。6批18名專家接力而來,與7年輸送77名骨干的青南支醫(yī)團隊并肩,為這座高原醫(yī)院注入新生力量。
今年,徐連那帶著消化內科主治醫(yī)師伊麗萍、重癥醫(yī)學科主治醫(yī)師武華棟,接過了這根沉甸甸的“接力棒”。
“第一次跟著查房,爬兩層樓就喘得說不出整句話,得扶著墻等心跳慢下來。”伊麗萍翻開手邊的查房記錄本,紙頁邊緣已被反復摩挲得微卷。但此刻的她,早已在病房里找到從容,周三上午的消化內科,她半蹲在病床邊,指尖點著胃鏡影像圖,聲音放得輕柔:“你看這處潰瘍的邊緣,患者常年吃酥油茶、糌粑,黏膜修復慢,用藥得比平原患者稍緩些。”
藏漢雙語交替的叮囑里,額角的汗珠順著口罩系帶往下滑,她只抬手隨意抹了抹,目光始終沒離開患者的神色。
急診室的燈,常為武華棟亮到后半夜。上周一個暴雨夜,一名高原肺水腫患者被牧民抬著送來,剛躺下的武華棟抓起白大褂就往樓下沖。雨水混著泥點濺滿褲腿,樓道里的腳步聲急促卻穩(wěn)當,進急診室時他胸口起伏不停,卻立刻攥住患者的手腕號脈,沙啞著嗓子發(fā)號施令:“靜脈通路快建,氧濃度調至80%,利尿劑慢推!”直到監(jiān)護儀上的血氧數值慢慢爬升,呼吸曲線趨于平緩,窗外天已泛白,他才靠著墻喝了口溫熱水,揉了揉發(fā)脹的太陽穴。
徐連那的腳步,更是踏遍了醫(yī)院的每一寸角落。清晨七時半的CT室,她正和技師一起調試新到的64排CT機,機器運轉的低鳴聲里,她的聲音清晰有力:“這設備能把包蟲病的病灶照得清清楚楚,得趕緊教會本地技師,讓牧民少跑冤枉路。”
十時的辦公室,她對著五大中心的圖紙,和科室主任一筆一畫敲定胸痛中心的轉診流程;午休時的會議室,她又和伊麗萍、武華棟圍著培訓計劃表討論,“基礎得打牢,技術才能像高原的草一樣扎下根。”
變化,在診室的細微處悄悄生長。

64排CT機前,牧民扎西捏著剛打印好的報告,反復摩挲著清晰的影像,嘴角止不住上揚:“這片子看得真清楚,以前哪能在縣上做這么細致的檢查!”
胸痛中心的急救通道上,患者從入院到溶栓的時間縮短了近一小時;伊麗萍的課堂里,年輕醫(yī)生圍著她追問病例,筆記本上記滿了紅筆標注的重點。“徐院長總說,‘給臺設備不如教門手藝,帶支隊伍才能守住健康’。”縣醫(yī)院年輕醫(yī)生舉著筆記本笑道:“連胃鏡的握鏡姿勢,伊老師都手把手教,比自家姐姐還耐心。”
如今,20名支援專家已覆蓋全院科室,多項新技術在高原落地生根。“下一步要專攻高原病,還要送本地骨干去北京進修。”徐連那指著墻上的發(fā)展規(guī)劃圖,眼里閃著光。通天河的風依舊帶著涼意,但診室里的教學聲、急診室的監(jiān)護儀聲、CT機的運轉聲,正交織成最暖的旋律。
北京援青的專家,正用掌心的溫度焐熱高原醫(yī)療的土壤,在4500米的海拔上,寫下“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”的生動注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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